朱云鹏 | 新发展格局与两岸经济新机遇

台湾东吴大学巨量数据管理学院讲座教授朱云鹏

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新发展格局，其实不是只有两岸，而是全世界面临的共同问题。这里提出四个议题：第一是共同富裕，第二是全球暖化，第三是人口老龄化，第四是关键技术。对于两岸而言，这些议题都很重要，会影响整个产业和社会革命性的变化，所以特别提出来。  

中国大陆关于减贫的报告指出，脱贫攻坚战的胜利，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发展历史以来首次整体消除绝对贫困，实现了中国人民的千年梦想、百年宿愿，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因为有这样的成就，所以中国大陆本身的发展就缩减了全球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差距。回顾1980年以来，大多数国家，尤其西方国家，国内所得和财富差距逐渐加大，所以大陆提出来的共同富裕，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观念，它应当成为人类的普世价值。

我们知道，世界上所谓的普世价值，几乎都是西方定义的自由、人权、平等。我们当然也可以说共同富裕是某种形式的平等，不过它超越了平等，意思是要经济发展，而且要让经济发展的果实由全民共享。所以共同富裕应当成为人类的普世价值。我认为现在是谈这个事情最重要的时期，尤其美国采取低利率政策到现在，美国的资产价格变动非常大。美国现在的房屋价格已经比2007年泡沫崩盘时的高峰还高1/3。德国柏林大部分人是租房，已经通过法律限制企业来抢房屋，用来租给居民。在这种情况下，“共同富裕”是一个可以影响全人类的重大课题。

全球暖化是另外一个非常大的趋势，这为人类带来革命性的挑战。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大陆承诺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美国等国也对此有所承诺，在这种情况下，未来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大陆的“太阳能加上储能设备”在成本上具有竞争优势，可与电网兼容，将成为碳中和发电系统的重要来源。另外，在全球暖化下如何维持粮食自主也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第三大趋势是人口老化。这件事大陆和台湾都在发生，台湾发生的更快。所以我们认为，住房政策调整，将同时有助于共同富裕的达成和鼓励生育。健康产业也将大力发展，在科学和人性的基础上发展出新的道路。

最后一个大趋势是关键技术，大国竞争及新冠疫情造成供给中断，再次显示各经济体掌握自我关键技术的重要性。不过发展关键技术，根据以前其他国家的经验，不能盲目的发展，听到一个项目就猛投钱，必须先对科学原理有正确的判断，如果本身有学理上的问题就不可能成功，不值得发展。比如日本第五代电脑，学理上有问题，非要发展，最后就失败。其实过滤项目比发展项目更重要，经过过滤才可以集中，集中才可以成功。

另外，要从浅度学习转到深度学习，这个深度学习就是讲一般的学习，不是指人工智能的深度学习。很多台商都是浅度学习，认为只要会用就可以了，至于设计原理就没有兴趣搞清楚，这个就是浅度学习。但是只有深度学习到原理，才可能发展关键的技术。不仅是科技技术，社会问题和政策原理也是一样，必须先弄清楚背后力量的关键作用，才有办法做出合理有效的判断。

两岸经济新机遇

在共同富裕方面，根据资料显示，大陆财富分配大概80%的重点要放在住房政策，台湾可能有类似的比例，但也许会少一点。到了发达国家，金融就变得非常重要，因为金融资本决定了财富分配的绝大部分。因此，金融的社会会计矩阵和一般均衡体系是深入了解实质部门与金融部门发展的重要议题。我们也要了解不动产市场的基本推动力量，以及用有别于市场经济的方式来推动住房可负担性，这是两岸共同面临的严肃课题。

在全球暖化方面，其实两岸有很多交流，比如昨天两岸共同主办的海峡两岸气候变迁与能源永续发展论坛，探讨的重点是节能与能源效率提升，可再生能源的极大化，碳捕获、封存、再利用，碳中和方法、路径，能源电力与电力发展。还有今年6月在厦门举办海峡科技专家论坛，其中有两岸能源电力发展的分论坛，以绿色低碳智慧用能数字转型为主题。

在可再生能源方面，风力发电是新兴领域，大陆已经有相当高的安装容量，比如上海电气集团，台湾也在发展离岸风电。在电动车方面，大陆未来15年，要求到2025年新能源汽车销量占比达到新车销售量的2成，比目前增加3倍，目前台湾厂商在大陆的企业，像富士康也积极参与电动车的开发。中国大陆已经启动了全国碳交易市场，台湾也准备开征碳税。

在人口老龄化方面，台湾比较擅长的是生技研究和医疗管理。大陆现在发展也非常快，两岸有很多合作发展的空间。比如中国大陆积极推动长护险业务，在南通市、济南市的长护险业务开展过程中，借助自主研发的长期护理保险智慧化管理系统，融合移动互联网、大资料、人脸识别、深度学习等多种先进技术。

再有社区照护与在宅老化。台湾在这方面进行的如火如荼，两岸也有这方面交流。比如上海现代服务业联合会养老服务专业委员会曾经来台参访圣约翰科技大学，并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优先着手人才培训标准化制度建设，因为这件事是所有安养产业的根本。另外，两岸也都分别在寻求鼓励生育下的学前补助政策和住房政策。

在关键技术方面，刚才讲要先过滤，然后再选定，其实对于关键瓶颈领域的认定，从两岸的产业拼图就可以推导出瓶颈领域的认定。

关键技术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人才，如何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和发挥人才是非常重要的。台湾新竹科学园区曾经很多国家来学习经验，它的成功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除了是特区以外，一个是当时的资本市场，因为当时资本市场很热，所以筹资成本非常低，高科技企业到资本市场发行股票，立刻大家认购一空。第二个非常重要的是新竹科学园区不是只有厂房，还有生活环境。吸引海外人才回来，或者留住人才，要帮这些人考虑他们要住在哪里，有怎样的居住的环境，子女去哪里上学。因为跟新竹科学园区竞争的对象是全世界，要想留住人才，除了他自己的事业，一定要帮他规划生活和家庭。

半导体现在是大家最关注的领域。半导体领域分为上游和本体，上游分为两大部分，一是原材料，包括硅晶圆、光阻剂（大陆叫光刻胶）、光罩（大陆叫光掩膜版）。另一个是生产设备，包括单晶炉、真空镀膜（PVD）、光刻机。这些都是十年磨一剑，甚至还超过十年。半导体的本体部分，大陆在晶片设计和封测方面已经很有成就，在设计领域有华为海思、紫光展锐、韦尔股份等企业。在封测领域已经有长电科技、富通微电、华天科技等企业。台湾长于晶片设计，联发科技、联咏科技、瑞昱半导体已经是全世界十强。另外，还有工业互联网方面的合作。上月在福州市举行还举行了两岸工业互联网融合发展研讨会，两岸在这方面还有很多交流和合作的机会。

结语

台商从过去到现在，其实都面临转型。从代工到自主研发，到自己发展品牌，这是台商几十年应该走的路。施振荣的微笑曲线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中间端的利润是最低的，往右边走品牌端利润高，往左边走关键技术利润高。

台湾厂商面临的关键是怎么替代进口，替代哪些国家的进口。比如替代日本、德国、美国的，都是替代先进国家的，因为大多数关键技术都掌握在这些先进国家。韩国是非常成功的例子，韩国的关键技术很多领域已经取代，比如晶片，现在台湾最主要的供应来源就是韩国，台湾厂商都想学，但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所谓的不进则退，你替代你的上游，后面有人替代你，所以大家都要往前冲，如果冲的速度不够快就会被市场淘汰。

在大国博弈和竞争之下，世界经济开始走向多供应链趋势，台商本身也面临欧美发展本土供应链的挑战，比如英特尔说服美国政府要补贴他390亿美元来发展本土的晶圆制造。有人说英特尔的7纳米差不多等于台积电的5纳米，但台积电现在已经做到3纳米了，而且已经宣布2025年前要做2纳米。大家都在拼，拼速度，拼发展，拼更高价值的产品。台积电如此，半导体如此，其实所有的厂商都一样，台湾纺织业从纺织产品做到纺织机器，从低阶的纺织机器做到高阶的纺织机器，从产业机械做到工作母机，从简单机器人做到复杂机器人。   

大陆也是完全一样，两岸尤其应当合作发展基础科学的能量，基础科学是非常重要，两岸应该合作发展亚洲市场的品牌产品，至少是华人市场的品牌产品，其实两岸都往微笑曲线的两端要走。

两岸合作对双方都有利，在政治走向不确定的年代，民间的交流与合作更有必要性。未来有这么多新的趋势，都会在两岸产业创造革命性的变化。很多既有的技术和产业、工厂可能都要淘汰，尤其是在重用能源领域的地方、重用劳力密集产业方面，只能做代工的都会这样。在这种情况下两岸各有所长，各有各的优势，两岸同文同种，再加上过去这么深度密切的交流，未来要继续加强合作的交流，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最后，因为今天的研讨会是在清华大学举办，我引用清华大学朱自清教授在《荷塘月色》的一句：“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结束我的报告，希望两岸人民与企业的交流与合作在新的发展时代里，会超越既有的经济关系，来到新的境界。